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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的农民杀过年猪,那时都必须集中到屠场进行宰杀。进入腊月后,屠场就比平时忙碌许多了,每天都有村民把自己喂得圆溜溜的大肥猪吆喝着赶到屠场,在坝子里摆成一片,就看出家家户户各头猪的长短了。有的农户舍得给猪下料,那猪就长得蹄子健壮,身长臀大,毛色油黑,看着就来劲;有的农户没有粮食喂猪,全凭草料和谷糠,猪身上就没有那么肉气,单薄细长;最难看的是人们叫做夹皮猪那种,骨头高耸,毛稀色黄,四肢干细,夹着尾巴不敢抬头。村民们抽着叶子烟互相评价着,给自己的猪估重量,帮别人的猪估出肉率。有的人家手头紧,一条猪还要卖半边给屠场,就更在乎“杀干边”后的肉重,可以补成多少肉票,在开春后让一家人细水长流吃到肉。
屠场里,父亲和他的工友们忙碌着,杀猪墩子已被鲜血染红,煮锅里热气沸腾,烫槽里躺着的猪已在放血后被打足了气,一瓢瓢的开水淋上去,“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说的这种时候;烫好后就用刮刀除毛,一道白、二道白、半边白,再喊声“翻身得解放”,两人搭手把猪身翻过来,几道之后,除毛基本完成,再细心打理猪头,皱纹里、耳朵里、眼眶里的猪毛,是要细心打理除净的。每道工序后,一只白净肥硕的白条猪就可以开膛了。有人喊声“倒挂金钩”,两人就把铁链环锋利的钩子钉进猪的两只后蹄,喊声“上梁啦!”把链环往木架上一挂,一只倒悬着的气鼓气胀的白条猪就展示出它美好的一面:白里透红,全身洁净,等待成为香喷喷的煮肉、炒肉、烧肉和可期待的黄灿灿的腊肉、香肠。开膛掏出猪的肚腹内脏,再用砍刀沿猪脊背开边,这是要凭力气和技术的,开偏了,猪肉就没型了,开得好,猪的条型、肉型就清晰好看,脊椎骨是有节的,要用力,但又是有纹理的,须用巧力。这最是父亲得意的时候,只见他一刀下去,听见刀锋与骨头碰撞后的一点脆响,之后的刀法流畅而有节奏,只见他挥着刀,不时示意旁边帮手把挂着猪蹄的链环分开,形成拉力,运刀就更加自如,真是“游刃有余”了。两匹猪边开了,白色的脊髓完整没有半点损伤。再开头部,猪头有天堂骨,有下颅骨,鼻梁骨,全部要均匀地一分为二,再摘边油。取网子油,掏出脑髓、脊髓,放到杀墩边上盛猪血的盆子里。这个工艺流程就是父亲干了几十年的传统屠宰。
一批集中处理三只猪,完成后喊村民“拿肉”,之后又是下一批,挑肉出去的一脸笑容,坝子里排队等候的人不断探望。
手上不停忙碌的活儿并没有耽误父亲好玩儿的天性。看坝子里的猪聚集得多了,他得去给排排队,顺便展示一下他的的书法。他喊村民把自己的猪牵好,然后将自家姓名报来,将主人的姓名写在猪身上。一边写了,还得在猪身上的另一边也写上。写完一拍猪的脖项,大声喊一声名字,却是对着猪喊的。有人觉得有点吃亏,不肯答应,父亲就说:“不答应,等下肉拿错了不怪我哦!”那村民只得应声。父亲还要追加一句:“刘保华,你起码有三百斤哦!”“张福贵,你太瘦了,干嘛叫福贵呢?”刘保华、张福贵两位村民就笑:“徐师傅,你又挖苦我一回。”
写了名字的猪被牵进屠宰场,之后便响起了尖叫声。也难怪要写上名字,因为主人刘保华、张福贵们一般都不会进去看,喂那头猪一年多两年,喂出了感情,有的农户,养猪的女人陪着来了,那农妇听到自家的猪叫,在外头还要流几行眼泪。
当然,这并没有耽误他们随后就进去取回绳子,一条拴猪的绳子也要几角钱的!刚才用它牵着猪来,现在用它把猪肉挑回去。也有带箩筐来背肉,背篼放下身,坐下去拉家常,摆见闻,不~会,父亲就在里头喊声“领肉!”,刘保华、张福贵们拿着箩筐进去,三条猪,六匹白肉挂得整整齐齐,边上是下水、肠子、肝、肺等,三盆红色的血旺子摆在前头,上头是猪脑花。村民走到自家猪面前,放下箩筐、夹背,父亲和工友们就按他们的意思将猪边分割成白条肉,一般是三根肋骨一块,好腌制腊肉,村民要送亲的,多选坐墩,就是猪屁股,并且带尾巴,才算“硬坐墩”。肉分割装好,村民们欢天喜地,道谢着出来。
有一年,父亲被派到高台供销社最偏远的仓库工作,我跟了他一起去。那是岷江边的一个旧时四合院。原先是个大地主的房子,解放后被没收来,做了仓库,叫高台庙仓库。这里有顺岷江运来的货物,成都的百货、生产资料,乐山来的盐,全都在这里下了船,搬人仓库,再由人挑进高台场镇,进各销售店。
仓库不仅有货物要守,还有几十头猪要喂,猪是过渡性喂养,是从各农户院里收来,送到这里等装船走的,也有送到屠场去的,喂猪的活由一个临时工负责,每天来煮一大锅猪食。父亲在这里守仓库,要自己煮饭,菜是向农民买的,有时也有人送。父亲就看上了仓库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的天井,在这块地盘上打起了主意。天井很大,父亲在天井空着的中间开了小片地,点了冬瓜、软浆叶等,还用竹竿撑了个篷。从此以后,这块地一到夏天就花叶繁茂,白的是冬瓜花,黄的是丝瓜花、南瓜花。在父亲的伺弄下,这块地产出的瓜菜多到吃不完。于是父亲就让来仓库挑货的人随便摘些去。人家摘了父亲的瓜果过意不去,往往就回报也送我们一些东西。有一次,有人送来几粒“优秀品种”,说叫西葫芦,比本地的葫芦瓜长、大、粗,肉头厚,煮、烧、烘都好吃,还可以烧肉。父亲把它们分成几处种下了。由于管护尽心,那西葫芦真是见风长似地,一个星期就攀上了瓜架,叶子绿得柔嫩嫩的,又不带毛刺,很是好看。花是白的,从指拇一样的瓜上开出来,花开大了,瓜也长出形状来,果真漂亮,是通体的翠绿,没有半点杂质,并且不弯曲,直而且肥大。父亲看见那瓜长大了,就对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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