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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是父亲一辈子的职业。但在我眼中，父亲却无异于一个美学家——他永远都以美的手法去对待工作。
父亲玩了几十年的刀，手上却没有半点伤痕。杀猪的人有很多刀子，刺喉放血的尖刀，开边斩骨的大刀，割肉的平板刀，剔骨挑肉的小尖刀，还有剥猪皮的圆口刀，刮肠衣的柳叶刀，多到我根本叫不出名字。记得有一次，和父亲一起杀猪的杨叔叔，一个当过海军的大个子重庆人，很认真地说起他在重庆看到过的一把“屠刀”。说那刀集割、砍、切、剔几个功能于一身。说得兴奋了，一起蹲下，在地上用竹签子画图，俩人很认真地研究了半天。起身站立时，父亲要求杨叔叔下次到重庆，一定设法带一把过来。接着父亲说：
“你这模样带凶相，又提把明晃晃的刀，上车怕要把人吓跑！”杨叔叔哈哈大笑：
“我背上写几个字：杀猪的！”
父亲工作的地方叫高台公社，场镇叫麻柳场，离家有二十多里地，中间有一条岷江，还有一条粤江河。父亲几十年问都在这江河间穿行。他总是穿一身皂色长衣，为了打发路上的时光，总是背着他那小巧精致的收音机。加之他略带卷曲的分头，使他处处显得都更像个文化工作者。
父亲的父亲我没有见过，他是个乡村画师，人们都称叫他徐画匠，常年在峨眉山修佛像，又听说他在岩石上勾划佛像，做摩岩造像的技能很高，先是站在地下对着一面石壁观察，心中有了底稿后，就搭梯子上去，用刀在石壁上勾划线条，底下的人看他勾的佛像、佛身、座台完全流畅清晰，比例恰当。勾好线条，才开始由其他人去刻凿，刻好了他又上去着色，从佛像的头部开始一笔笔上色，点睛染唇，勾袈裟修饰等等。徐画匠终于在这一带小有名气。
父亲没有继承他父亲的画笔，一双手却拿起了屠刀，执刀杀猪几十年，从十六七岁一直干到退休，后来的单位名字还好听，叫食品公司某某食品站，实质他的工作场所就是屠宰场。但是，美学的家传还是有所体现，就体现在他一双沾满猪血的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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