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以叶嘉莹先生所撰《晏殊词新释辑评》为底本，经统计，晏殊现存138首词中有52首出现“酒”这一意象，而涉及独酌困醉、瑶觥佳会、宴饮祝寿之主题的词更是高达93首之多。观照晏殊的饮酒行为、咏酒之词和他在诗词中显示的酒文化精神，可以发现酒不仅是他的嗜饮之物，更是他知己般的存在，在其对时序迁移感伤、送别怀人幽思时得以倾诉；其次酒还是他娱宾遣兴、宴饮作乐、兴诗祝寿的寄托；再次之，酒是晏殊士大夫书卷气与高洁儒雅风度的象征，是其神清气远、风流蕴藉的人格之表征。

 

　　【关键词】晏殊；酒；醉意人生；雅笔闲情；人格表征

 

　　晏殊是北宋前期词坛领袖，是宋词发展的开路人之一。晏殊作为“江西词派”的领袖，在政事之余喜爱交游唱和，主办诗酒话会，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北宋前期以晏殊为领导的士大夫文人创作的主流词风基调。其词风，后人往往以珠玉的圆润光彩方面作评。如王灼云：“晏元献公长短句，风流醖藉，一时莫及，而温润秀洁，亦无其比。”可见晏殊的创作均显示出士大夫的雅词风貌，清雅醇厚之中蕴含着人生的哲思。在晏殊词中，“酒”是知己般的存在，是“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的感时伤序、哲理思索；是“金盏酒，玉炉香，任他红日长。”的宴饮遣兴、旷达适性；是“劝君绿酒金杯，莫嫌丝管声催。兔走乌飞不住，人生几度三台。”的俊逸旷达、荣辱不惊；更是“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的闲情幽致、安雅舒徐。酒文化在中国可谓源远流长，无论是《诗经》中的宴饮作乐、竹林七贤的酗酒以消极避世，还是陶渊明的饮酒以隐逸忘我、李白《将进酒》的豁达飘逸，都体现着士夫文人高雅傲岸的情操。晏殊亦然，晏殊开创了雅笔写艳情的新风，其词大致可分为艳情与闲情两大类。其词表现出乐而不淫，哀而不伤，风流蕴藉，清丽雅洁的特质。

 

　　纵观其词，不难发现，晏殊以浓墨重彩的笔调写了“酒”这一意象，138首词中53首出现“酒”这一意象，畅饮或醉酒篇目的描写更是约占其词的半数，故而谓晏殊无酒不成词，歌一曲醉意人生。酒于晏殊是知己，是情感的寄托，是一生心灵的告白。

 

　　一、倾诉之知己

 

　　晋有陶渊明饮酒以寄托隐逸，宋有晏殊以酒为词诉衷肠，酒之于他们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酒作为晏殊的知己挚友，他饮酒以感时伤序、饮酒以送别缅怀、饮酒以宣男欢女爱，这些闲愁轻恨，是衣食无忧的晏殊安雅淡然的美。然而，晏殊于酒中所倾诉的不仅有闲情，还有其晚年罢相外放，历经人世沧桑，沉郁苍凉的伤情。晏殊以浓墨重彩的笔调写酒，在酒杯中倾诉、在饮酒中淡然、在醉酒中忘我、在酒醒时分超然物外，叹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宣扬及时行乐，莫负好时光。

 

　　1、感叹光阴易逝，倡导及时行乐的闲情

 

　　晏殊身居政坛和文坛的领袖地位，优裕的物质生活使得其词也弥漫着闲愁气息，精神生活潇洒出尘，加之受唐五代《花间集》词风影响，多抒发其对于时光易逝的惆怅和对于春光不能长驻人间的惋惜之情，在闲愁中又蕴藉着淡淡的哲思，耐人寻味。如其《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这首《浣溪沙》是宋词发展史上脍炙人口、家喻户晓的名篇之一。感叹光阴易逝，倡导及时行乐的诗词历史上并不少，即使是晏殊也有颇多此类主题之作，为何此者可以打动人心，流传千古呢？“优裕从物质生活难以满足他渴望探求人生价值和意义的心灵。即使在谈笑杂出的歌月场合，他心灵的触角也常常其来无端地伸向人心的深处，从繁盛中体会孤独。”彭玉平先生如此分析。首句持酒写新词，转而思绪飘到去年天气今年的亭台，物是情非，一句“夕阳西下几时回？”幽淡中让人感受到灵魂的颤动，这便是晏殊式的人生反省，人生有限而岁月无情。然而，与李煜的伤情相比，晏殊的闲情淡忧更显情致缠绵，除了一丝无可奈何，再无悲愁荡漾心底，故而有“晏殊像一位参破世间万象的智者，诗情而不失冷峻，感受而不耽溺。”之说。下片以花开花落之“无可奈何”与燕离去归来“似曾相识”，形成无情与有情的对比，不禁让人叹息人生无常自然界有常的恒久规律，在淡淡的感伤中蕴育哲思，沉醉其中，怅然若失。

 

　　2、描写女子愁思闺怨，吟叹相思别离之情

 

　　晏殊词不少是描写闺怨愁思，其中歌妓闺怨居多。宋词与歌妓有不解之缘，宋词的传播是通过歌妓的演唱开始，不少词篇也是直接赠与歌妓，晏殊的词也不少是以“萧娘”为代表描写歌妓的愁思欢怨。值得一提的是，晏殊笔下的歌妓不是被凌辱、供玩赏的对象，而是以独立平等的形象呈现在世人眼前。除了闺怨，别思也是其词的一大主题。

 

　　《浣溪沙》（玉椀冰寒滴露华）

 

　　玉椀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

 

　　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

 

　　晏殊在此依旧以酒入词，上片以妆面胜荷花结尾，在对比中衬托出女子妍丽的容颜；下片写女子微醉后的娇美之态，眉弯似月，酒晕如霞。此情此状，似画，可卷；如诗，可吟。在美酒的熏醉下，女子憨态娇媚，极其妍丽。然而，最后一句笔锋一转“一场春梦日西斜”，梦回，酒醒，流光易逝，好景不长，闺阁女子的愁思是那般浅淡，却悠长。

 

　　二、宴饮祝寿之寄托

 

　　酒不仅是晏殊倾诉的知己，更是其宴饮会友、佳会祝寿的寄托。据叶梦得《避暑录话》：“晏元献虽早年富贵，而奉养极约，惟喜宾客，未尝一日不燕饮。……”晏殊处于北宋歌舞升平时期，过着优裕的贵族生活，作为政坛与文坛领袖，他常带领着中上层士夫文人，宴饮作词，在“一曲新词酒一杯”中应歌和乐，“江西词派”也由此而生，在雅宴上，不仅以词会友，还以词祝寿。晏殊以酒作为寄托，将宴饮之喜与祝寿之贺淋漓尽致呈现。如其《望仙门》（紫薇枝上露华浓）：

 

　　《望仙门》（紫薇枝上露华浓）

 

　　紫薇枝上露华浓，起秋风。管弦声细出帘栊，象筵中。

 

　　仙酒斟云液，仙歌转绕梁虹。此时佳会庆相逢，庆相逢欢醉且从容。

 

　　晏殊在官僚庆贺佳会上以“酒”助兴，借酒来烘托他们的喜悦之情。露华、象筵、仙酒、云液，这些都是上层贵族的物质享受，管弦仙歌是他们高级的精神享受，在物质优裕之时还追求精神的升华，情操的陶冶。将助兴之物以“仙酒云液”的高贵形式写出，歌一曲，酒一杯，词一首，太平宰相在对太平盛世美好歌颂，觥筹交错间彰显士大夫的雅词风貌。然而，太平宰相晏殊在北宋前期歌舞升平的都市文化环境中，过着优裕的贵族生活，受安逸享乐时尚的影响，其思想意识和艺术情趣中难免有庸俗颓靡的一面。

 

　　三、小结

 

　　酒是晏殊倾诉之知己，情感之寄托。纵观其词，以酒写感时伤序、以酒写别离闺怨、以酒写富贵人生，通过饮酒作诗表现其在富贵生活中依旧保持士大夫的清高儒雅之品性。中国酒文化历史源远流长，历代士夫文人对酒的喜爱有增无减，饮酒作诗、畅谈人生、抒发情感，从东晋的陶渊明、到南朝刘宋的鲍照、再到盛唐的李白，进而影响北宋晏殊。要之，晏殊在其诗作中煮酒论诗，以酒写诗，以诗会友，歌一曲醉意人生。

 

　　【参考文献】

 

　　[1]唐圭璋.词话丛编第一册[M].中华书局出版社，1986：83.

 

　　[2]叶嘉莹，主编.晏殊词新释辑评[M].中国书店出版社，2003：5，12，29，2，145.

 

　　[3]彭玉平，撰.唐宋词举要[M].商务印书馆出版社，2014：171，172.

 

　　[4]张草纫，导读.晏殊词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