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传统工程技术观的误导

　　①技术决定论

　　技术决定论是技术哲学中重要的一支学派，它产生于20世纪20年代并一直在学术界占据重要地位。20世纪70年代以前，它始终是技术发展理论中最具影响力的学派之一。技术决定论的典型代表是埃吕尔，他曾说过："技术的特点在于它拒绝温情的道德判断。技术绝不接受在道德和非道德运用之间的区分。相反，它旨在创造一种完全独立的技术道德。""人类最终将完全臣服于技术"[5]。其他学者如法国的埃吕尔、美国的贝尔等都曾提出过技术决定论的言论。莱姆甚至认为"随着生命医学技术尤其是基因工程技术的发展，甚至人也不再是'自然界的得意之作'，反倒成为工程的产物" [6]。"'技术决定论'是关于技术与社会关系之中技术对社会影响的一种典型理论"[7]，技术决定论的观点主要认为：技术是一项独立的因素，不仅不会被社会或其他因素所影响，并且还会影响并决定人类社会的发展。换句话说，"技术变革是引起社会变革的最重要因素"。

　　技术哲学界普遍认为，技术决定论存在三种表现形式：技术自主论、媒介决定论以及技术统治论。其中，技术自主论是技术决定论的核心，即技术的内在发展与外在作用不取决于技术的外部因素，"技术是自主的，技术发展不受外界社会包括伦理道德的控制"[8]。

　　从技术决定论理论提出至今，对它的反驳和批判就不绝于耳。德国哲学家伦克就曾提出，即使技术是人类的宿命，其宿命的方面也是居于第二位的；技术是人造的，人类必须对它负责。本文也认为技术决定论"技术决定社会"的论断过于激进和狭隘，且正是由于这种技术是自主的、不受伦理道德监督和控制的观点，割裂了工程技术与道德伦理之间的联系，否定了工程技术的道德价值及伦理性，从根源上导致了工程技术与伦理道德的分离。"如果技术真如技术决定论者所主张的那样是完全自主的，伦理道德在技术面前毫无作为，那么就不可能存在工程伦理学"[9]，如果不存在工程伦理学，那么对于工程技术，人类就不会从伦理学的路径对其进行分析，发生了工程事故人类亦不会从伦理学的角度进行反思和预防，这样必定从根源上导致工程中存在的一些伦理问题被人忽视，从而引发工程的伦理风险。

　　②工程（技术）工具论

　　工程（技术）工具论者认为，技术具有工具性，技术只是一种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使用的手段；技术在本质上没有善恶之分，它的使用最终是推动还是阻碍了社会的进步、人类的发展完全取决于使用者。工程工具论的典型代表雅斯贝尔斯就提过："技术仅是一种手段，他本身并无善恶。一切取决于人从中造出什么，它为什么目的而服务于人，人将其置于什么条件之下"[10]。例如，在工程工具论者看来，科学家、工程师研究制造出具有巨大杀伤力武器（如核弹）工程本质上并没有对错之分，而这个核弹工程的善恶完全取决于你是要拿这枚核弹来保家卫国，还是要拿这枚核弹来侵略他国。

　　实际上工程工具论的观点比较片面，仅仅看到了工程的表象，并没有看到工程表象下的复杂性。我国著名学者李世新就在其博士论文中探讨过工程工具论的不足之处。他认为首先工程是一项很复杂的社会活动，工程技术在给人类带来益处的同时，也有可能出现出乎人们预料之外的副作用，因此"仅有发展技术的良好动机，并不能保证达到良好的效果"；其次，技术发展对人类价值观念起着一定的反作用，工程工具论显然忽略了这一点；最后，李世新认为"工具论把工程技术与它的社会后果割裂开来，认为工程师和技术人员的工作就是为社会设定的目标提供技术方案，他们的技术行为本身没有对错可言"[11]。正如李世新所说，工程工具论仅把工程技术看作是一种毫无道德价值性的手段，没有看到工程复杂性和实践性的本质，从而造成工程师们产生一种认识误区：我的任务和责任就是把我手头的工程做好、在既定的时间内保质保量地完成我的工程就是最好的。至于工程制造出来后是否合乎伦理、是否会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那都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工程工具论否认工程技术的道德价值，也否定了科学家、工程师工作的道德价值，在这一观念的指导下，工程师不能意识到自己工作的巨大伦理意义，导致工程师伦理责任意识缺失，从而引发工程风险。

　　③功利主义工程（技术）价值观

　　功利主义思想是英国工业革命和"改革时代"的产物，杰尼米·边沁（Jeremy Bentham，1748-1832年）是功利主义思想的创始人，后来功利主义思想又被J.S.密尔进行修正，并得到了许多功利主义捍卫者的补充，对西方伦理、政治、法律、经济、社会等领域都起着巨大的影响。边沁最早在其著作《道德与立法原理导论》中提出了"功利主义原则"这个名词，他把"效益"视为道德的目的，认为"人们一切行为的准则取决于是增进幸福或者减少幸福的倾向" [12]；关于最大幸福原则，他在《政府片论》中也指出"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是正确与错误的衡量标准"[13]。

　　功利主义作为一种伦理学理论框架，与义务论、美德伦理学等学说一起构成了工程的传统伦理价值框架。功利主义在工程中则表现为功利主义工程（技术）价值观。随着16世纪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工程给人类带来的硕果累累使得科学家不但寻求技术效率，同时也考虑合理地使生产手段来适合最终目的的经济效益。这就已经形成了最初的功利主义工程（技术）价值观。功利主义工程（技术）价值观虽然在一定时期内促进了人类社会的快速发展，但仍具有一定的局限性，表现在功利主义工程技术价值观重工具性、经验性和结果性，轻价值性、论理性和过程性；强调工程结果给人类带来的实际效益，忽视工程过程的合理性和工程质量的安全性；"强调人类价值，忽视自然价值；强调单一经济价值，忽视技术价值多样性；强调工具理性，忽视价值理性"[13]。在现实中就有很多工程团队重产量、速度、效益，不重质量、环保的例子：例如本文作者在一些工程现场实地考察时，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广告宣传语："华夏第一高楼"、"三天一层楼的深圳速度"、"我们创造了速度、体量、高度、质量"等等。